忆王孙
忆王孙3
章三
一只手懒懒掀开金红刺绣的纱帘,郁郁的沉香扑涌而出。
早已候在三步之外的宫人见状连忙鱼贯而上,两位宫娥跪地捧衣,两位宫娥伺候更衣,宫侍端来庐山云雾请东宫漱口,又捧着金盆温水请东宫净面。
人来人往,忙而不乱,竟连半分声响都无。
天光刺进帘后,元凌动了动,慢慢睁开眼。
他拥被坐起来,默默看着东宫更衣。那些华美轻软的织物贴合着男子的躯体,便如亲密之人肌理相温那般。他心头一跳,有些失神。
东宫转过身来,看着他笑道,“吵醒你了?”
元凌不语,见东宫衣袍仍散乱着,招了招手。东宫步近,他伸手替东宫整理好凌乱的衣带,打量了片刻,方淡淡道,“快用早膳吧,朝会该迟了。”
他揉了揉额角,露出倦容。
东宫垂目凝视他,心里满涨着春水般柔软之情,轻声,“四郎对孤这般好,孤都不舍得离开寸步了。”
说着,又俯下身来,细细亲吻他的鬓角,低声笑问,“身子可还好么?”
便探手去揉他的腰。
元凌一愣,随即面上浮起一丝羞恼的红,推开了东宫,“兄长!”
似怒还嗔,如何不令人心旌动摇。
东宫笑了笑,又凝视着他,忽道,“四郎,孤很欢喜。”
他俯下身,轻轻抱住元凌,喃喃,“令人欢喜愉悦之物,往往便如那五石散一般,予人虚幻之乐,却要人付出更重的代价——”
他托起元凌的下巴,注视他的眼睛,“四郎,你对孤不是这般吧?”
轻笑着,却怀疑,“四郎不会骗孤吧?”
元凌一怔。
满室立时寂静,宫人们大气也不敢出,心中却暗忖,东宫不比天子宽仁便罢了,却也委实过于喜怒无常了些,刚才还好好的,转眼便对着四皇子说这种话,岂不令人伤心么。
四皇子那样被天子捧在手心之人,现在日夜悬心侍奉东宫,也真是薄命之人啊。
元凌别开脸,淡淡道,“臣惶恐。”
东宫笑道,“生气了?”
元凌道,“臣不敢。”
东宫柔声道,“四郎莫气,孤也是太过欢喜以至于不敢相信。可见四郎从前对孤何等冷淡无情,孤贵为储君,富有四海,也不免患得患失。”
元凌几乎气笑了,“竟是臣的罪过,便请东宫快快颁下旨意,流放臣至蛮风瘴雨之地吧!”
他是确实带了几分怒意,眉心蹙起,唇角紧抿,连带着整张面容都生机起来。东宫看得有趣,又怕真的惹恼了,连忙道,“孤如何舍得?只恨不能金屋贮之,四郎便是要月亮孤也命人摘来才是。”
元凌面无表情觑着他。
东宫有些惴惴,又有些后悔。巴巴望着元凌,眼神便如小鹿那般可怜。
元凌忍不住笑了,斥道,“你也不是会说这些话的人,何苦说出来肉麻人。”
那边宫侍出声提醒,该上朝了。
元凌淡淡道,“这便快去吧,大早的冲我发什么疯,不如去给那些公卿们找些事做。”
东宫便去上朝。走一步,回头望一眼。
元凌又躺倒下去,微阖双目,呼吸悠长。若美人花下卧榻,此情此景,当令人熬断情肠。
东宫舍不得走,停了下来。
宫人们心中暗道,虽然是天大的于礼不合,但是东宫对四皇子却是多么珍爱。他们果真扶持相守,又何尝不是一桩妙事呢?
元凌未睁眼,却低笑,“我不走。”
“——我等你回来。”
这日公卿们都觉东宫同往日大不相同。却说东宫平日手段铁般强硬,即便是对着母族琅琊王家亦甚少稍与颜色。那琅琊王家本便是一流的世家,大家都担忧东宫监国后王氏更要坐大,东宫此举倒令诸世家安心了。朝臣们一边畏惧东宫的冷酷,一边见东宫没有亲近的世家便纷纷谄媚讨好他,王室之人则被强留在北阙甲第,更是仰东宫鼻息而活。于是朝局便维持在这样微妙的平衡里,大家对东宫的敬畏也远远超过曾对天子了。
今日东宫不知为何却如春风般和煦,听说邓王称病不朝竟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悦,反倒让人去王府探望他。那谢家的小儿亦获得了优待,东宫封谢阮为司隶校尉,兼赠银青光禄大夫。那司隶校尉是监察京畿的要职,银青光禄大夫则是清贵的褒赠之衔。谢家小儿年方十七,东宫如此厚待,诸谢都面上得意起来。
谢阮却想着昨日宫中见过的元凌,料必是东宫那位宠爱殊绝的美人了,故而心中抑郁。他年少而尊贵,又惯常同名士们遨游山水之间,少染红尘,乍一见那般美艳光彩之人便动心不已,虽只是一面却已经入了情肠,再割舍不下了,竟已有了不再婚娶的念头。但一想到那美人是东宫之属,此生无缘,便不由痛彻心腑,生出一些世事无常造化弄人的感伤来。
谢阮一夜未能安眠,此刻东宫天般恩德,他竟也不觉欢喜,谢了恩便退下去。谢恩那一时他想到昨日那举止怪异的三皇子,忽然有了兔死狐悲之感。原来是这般!
他因未正式入仕,便排到后方去了,听见身侧两位位阶较低的公卿低声私语。
“邓王没来,想必是赐婚伤心得狠了。”
“唉,那位真是祸水般人物。东宫建北阙甲第可不就是为了防着邓王么?据说他的幕僚在属地招募兵马,他还给那位留了手书,要带那位离开云云。东宫万般能忍,这种事怎么能忍呢!”
“毕竟是‘贱妇之子’……”
如此云云,百般不堪。
谢阮抬目,越过重重峨冠,凝望着陛阶之上的东宫。
东宫的面容藏匿在冕旒之后。天道赫赫,天威难测。
他捏紧了手中的笏板。
您贵为储君,又为监国。正是富有四海,天下万里无不是您的王土,天下万民无不是您的王臣。
如此的您,怎能让他陷入这般不堪污秽的流言之中呢?
东宫快步走入庭院,撩开一垂垂瀑布般绣球花。花架曲折,远远望见了宫室,窗户被支起来,一人靠在窗边看书。
那般姿容,难以描画的清俊风雅。
愈发恨这花架长。谁修的?该死。
东宫却忘了早先便是自己下令修成。因花廊连通宫殿,那人喜坐窗边,遥望去便有“美人如花隔云端”的趣致。
不过那人知道了,却是再未往窗边去过。
东宫只觉自己好似做梦。怎么一夜之间,那人便从云端上走过来了。触手可及,眉目含笑。
一垂垂淡紫素白的花轻晃着,花朵似圆润珍珠那般,万般美好可爱。东宫步至殿前,脚步却放慢下来,竟有些近乡情怯的意思。
宫人们缓缓推开殿门。
东宫走进,一眼便望见元凌。着素色春衫,支着颐,捧着本书。听见声响,便抬眼望来。
阳光洒在他身上,犹如虚幻。
东宫连呼吸都放轻了,怔怔。
元凌轻轻地笑,“呆子。”
东宫喃喃,“四郎。”
继而狂喜般冲上去,箍紧他,亲吻他,呼唤他,“四郎!孤的四郎!”
元凌微微一笑。
抽出身来,轻轻抚过东宫眉目。
柔声款款。
“无鸾。”
却说自此后,东宫同四皇子便好似寻常夫妻那般恩爱和谐。先前天子奉四皇子如珠如宝,一朝东宫临朝,四皇子便被强留枕席,难免总是郁郁,常生出些事端好叫东宫伤心。那东宫呢亦是铁般手段的人物,对四皇子颇多折磨。这二位皆是云端之上的贵人,这般相摧残,连带着阖宫上下都惴惴不安,现在总算安稳下来,大家便都欢喜了。
东宫起先还有怀疑,因他帝王之心,总是难以相信他人的。那四皇子身边的缇骑沈炼密报道,凤凰台赐宴当夜,四皇子去凭吊了母妃,眉目间多凄婉。也作诗吟叹人生无常,有如虚幻等语,想来是想珍惜眼前人了。
东宫这才放下心来。
转眼间,牡丹便开满了金陵城。东宫携元凌登高,好一片花开富贵,国色无双,东宫笑道,“如此堪配吾家四郎!“
元凌淡淡一笑。
那一笑又有隐约的愁苦,“你这般奢侈行事,毕竟是不妥……”
态生两靥之愁,再没有这般胜景。
东宫喃喃,“四郎何必煞了风景?”
抬手抚住了他的面庞,细细描摹。
太液芙蓉未央柳,艳煞。
东宫眼神迷恋。
元凌咬唇,“此处不妥……”
话音未落,他被猛地推着伏到雕栏之上。东宫灼热的呼吸自背后覆上来,令人心跳如雷。元凌抓着栏杆,茫然地望着满城国色。
绫罗玉带堆满地。
泪眼问花花不语。
庭院深深深几许。
那轻喘低吟之声自高台上传来,宫人们面热,纷纷垂首更深。
如此这般,宫闱中的荒唐之事便传诸朝野,甚至连民间也议论纷纷了。美貌的女子尚且是有碍君王之德的妖物,更何况美貌的男子呢。兄弟无伦,上天必是要震怒的。
物议如沸。
却说谢阮入仕后便在京城建府,半年多来耳边自然流言不绝,得知东宫宠爱的美人便是弟弟四皇子,觉得荒谬绝伦,难以承受。他虽爱慕元凌,却也抵不过流言下作难听,渐渐心中便生出怨望来。既爱又恨,既恨又怜,这样的少年愁情竟将人磨得消瘦了。
这日宫中又传来消息,东宫要建一座美轮美奂的铜雀台,高数十丈,供赏牡丹之用。
朝野大哗,自然还是怪责元凌惑主,做出这等劳民伤财的事。便有老臣言官涕泣涟涟,求赐死四皇子。
东宫冷酷,年老的杖责四十,年壮的杖责八十,皆撵回家去思过了。
公卿们这才发现对东宫束手无策。东宫不是天子,无宽仁之心,虽然皇室式微而世家势强,然而世家们彼此间却间隙丛生。这些嫌隙被东宫牢牢掌控手中,世家们就像被打散的无头苍蝇一般。
皇宫西侧起铜雀台。
司隶校尉奉旨驱赶流民,押送征夫。
这一日谢阮正押送了新一批征夫进宫。为皇家做工倒不苛刻,只是农夫挂念家中田地,毕竟埋怨。骂那祸国殃民的狐媚之人如何淫乱如何下作,渐渐有些难以入耳。谢阮听得心烦了,“唰——”一声亮出长剑来,厉喝,“天子门庭,岂能放肆!”
征夫们对那云端上的四皇子不怕,对眼前的贵人却是怕个十足,都不敢说话了。
谢阮闭眼,喘了口气。讶然于自己瞬间的暴怒,简直要杀人才能平息般。
又嘲笑自己,自作多情了。
谢阮摇摇头,眼角扫过一道清俊削瘦的影子,便是一怔。
他心间颤抖起来,握紧了剑,却没有看过去,佯装无事般向前走去。
不想再见到那人。
见了也是伤心。
“谢郎。”那人却轻声唤。
谢阮停住脚步,随即心中哀叹一声。如何是好,听他挽留,不是不欢喜。
谢阮转过身来,肃然一揖,“殿下安好。”
元凌着浅金锦袍,绣牡丹,嵌金线,华丽无比,衬得他美丽明亮的面容更如日辉那般。
谢阮望一眼,却看出诸多不妥。
这分明是东宫服制。
果然爱重无伦。
谢阮心中苦涩,垂目不愿再看他,“敢问殿下有何吩咐?”
元凌见他神色疏离,眉目间淡淡喜色便散了,只道,“多谢。”
谢阮一愣,随即明白过来是说呵斥征夫之事,便道,“天子门庭自然当谨慎行事。但这些征夫不过山野愚夫,殿下切莫怪罪。”
元凌微微一笑,“谢郎竟这般看我。”
谢阮不语。
元凌走开了。
谢阮松开握剑的手,垂目,见手心已硌出了血。
建铜雀台正热火朝天,前朝的世家们又找到了新法子——劝东宫选妃。东宫年过弱冠,早到了成婚之年,为皇室绵延后嗣更是不可推脱之责。立时奏章如雪片飞向东宫,请东宫大选采女,以充东宫。
东宫俱都留中不发。
中宫终于坐不住,让人请来东宫。
东宫临行前抚摩元凌面颊,道,“无需担心。”
元凌微笑,轻吻他的手心,“若是还领着你媳妇,便不要回来了。”
东宫失笑,刮了刮他面颊。
东宫刚走,元凌便也踏出宫殿。
谢阮站在高处巡视,见元凌走过来,觉得心中痛苦,便作出冷淡面色,道,“殿下如此,是令臣难做。”
元凌却似没听见他所说,并肩站着,垂眸望着那些征夫们。
他呼吸悠长而轻柔。
谢阮痛苦焦灼的心渐渐竟平静下来,倒生出一些平和喜悦。
过了一会儿,有宫人来报,言说两宫失和。中宫大怒,罚东宫长跪太庙。
他淡淡应了声,忽地道,“看着这些,倒想起我母亲来。当年我母亲以舞姬贱籍承幸,出身低微无比,却做了六宫难及的宠妃。皇父为她修凤凰台,亦是引起满朝非议。”
谢阮怔了怔。
元凌笑了笑,“断根之草,怎能承受如此恩泽。君王之爱,更是毒药。只是世间诸多桎梏,君王却是看不见,亦无法理解的。我母亲早早亡逝,我亦不是长久之人。有些心意,恐难以承受。”
他话意深长。
谢阮便知自己那些心思在这人面前,早便是透明的了。
这人是来劝他,无益。
元凌转身,随着那宫人离开。
谢阮望着他背影,孑孓着,削瘦着,步步远离。心便更痛,忍不住唤道,“殿下!”
唤了这一声,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。
元凌回过头来,见他茫然面色,却似乎一切了然。微笑道,“郎君是有福之人,何必记挂卑微之躯。”
中宫懿旨,东宫钧旨,天子缠绵病榻,社稷不安,山河忧惧,锡封四皇子元凌为清河郡公,入栖霞寺为皇父祈福,即刻启程。
宫侍宣完旨,便奉给元凌。元凌展开这丝绢,细细地读。
宫侍偷眼看去,惊见四皇子面上罩着一层淡淡的喜色。
东宫自太庙归来时,宫院已是一空。元凌独自坐在花架下,望着远处,听见声响便转头来看他。东宫双目赤红,形容亦有些厮打过的狼狈,尤其那眼神,却是带着恨意的。
元凌心里刺痛。
他用衣袖掩着,抚了抚心口,淡淡道,“东宫何以弄成如此模样。”
东宫冷笑两声,“你的好谋划!”
又恨又恼,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,便步步紧逼过来。
元凌蹙眉,“东宫,我特意等在这里……”
东宫笑得狰狞,又绝望。粗暴将元凌推倒在花架下,撕扯他的衣带。恶声道,“等着看孤的笑话么!”
元凌张了张唇,终究没说什么,转过脸去。
这一次,便比往日,都痛得多。
元凌脸色苍白,满面都是冷汗。
东宫亦是痛苦,“孤不明白,孤真的不明白……为你种牡丹,为你修文史馆,为你建铜雀台,宫中上下尊你如尊储君,唯恐你半分不得安乐。那些口吐狂言之人孤都重重处罚,连册立太子妃也一推再推……皇父宠你十分,孤自认能再多十分,你却还是想逃?”
元凌微微发抖,却轻笑,“自然是……臣不识抬举……”
东宫大怒,重重顶入。
他面上立刻一片失了血色的惨白。
东宫扼住他的下颌,粗暴地啃咬他的嘴唇,狂暴的气息怒卷了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年轻人。因深重的爱意被如此欺骗辜负,而先前那如坠梦幻的不祥之感竟也成真,对身下这人便生出无穷的恨意来。
“你别想逃。”东宫激烈地起伏插抽着,看着这人痛得蜷缩起来,却不觉心疼,只觉快慰。自己心中痛苦,更要万分甚于这人。“孤迟早会把你抓回来,今日之耻,亦必百倍还诸于你……那铜雀台落成之日,便是你入主之时!”
元凌痛得哑喊一声,嘴唇咬出了血。
世道怎会如此艰难,生出如许多的怨侣。
“殿下……对东宫便无情意么?”
昨日里,那谢家的小儿追上来问。
他一怔,缓缓才笑道,“宫中都说我母亲是因为受到天子恩宠,遭受六宫嫉妒朝野非议,这才忧惧而去。君王因富有天下,赐予的宠爱自然也令人惊叹,以至于卑微之人无法承受,似乎是贵人们的看法。”他顿了顿,轻声,“然而我却觉得,母亲是因为天子终究要分赐雨露,即便受到宠爱,仍要日夜悬心天子宿于何处而抑郁。天子施与恩宠,人人便道是三生有幸,却不知母亲仍要在宫墙之后翘首以盼君王驾临。“
他喃喃,似乎想起了什么,“而有的时候,君王自门前过,便是格外的诛心。”
朝野均奏请东宫选妃。
命运便仿似轮回那般。
那日日等待中终于消散的芳魂,似乎在殷殷地劝他,“不可信!不可信!”
君王之爱,有如毒药。
他不想落入那残忍之境。
他抚着心口,想起那张面容,那双小鹿般,柔软无邪的眼睛。
不可信。
“你对我,可有一分情意?”
怪了,怎么谁都来问。
元凌喘着气,忍不住笑起来。他侧过头,凝视着东宫,那明亮美丽的面孔忽然爬满了冰冷的恶毒的笑意,“自然是有……年幼失母,唯有东宫不嫌弃我出身低微。若非当年东宫处处维护,我早已死于中宫之手了。”
东宫不愿看他刻毒模样,俯下身去,贴着他的脖颈,颤声,“只是如此?”
“东宫恩重,臣无以为报。只能日夜于佛祖前为东宫祈祷,平安喜乐,玉体安康。”
他淡淡道。
东宫缓缓放开他。
东宫用奇异的眼神注视着他,竟微微笑了,“你竟是这般无心之人。好,你好。”
他站起身来,元凌也跟着起身,却被按住肩膀。
元凌顿了顿,跪下去,替东宫整理衣衫。
东宫低眼审视他,云雨之后,形容颓糜娇媚,哪得半分皇家尊贵。那极其美丽的眉目,也变得引人憎恶起来。
东宫冷冷推开他。
元凌一怔,下意识抬头望去。
望见一片冰冷嫌恶。
心便又冷又痛。
他垂下眼去。
东宫轻轻冷笑,一字一字,“是孤不听母后教诲,怎能对你托以情意。”
他的声音好似浸了毒汁。
“毕竟是,‘贱妇之子’。“
昔日芙蓉花,今成断根草。
以色事他人,能得几时好?
元凌低低地笑起来。
转眼将要入冬了,朝堂传来两件大事。
一是四皇子清河郡公入栖霞寺为天子祈福,归期无定。
一是东宫聘琅琊王氏女为妻,大赦天下,山河同庆。
那满城牡丹,终究是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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